在农村,秋天的天空像蓝宝石那样蓝,一望无际,点缀着几朵巨大的棉花似的白云,更显得高而空旷。
拱形的窑洞一层一层像梯子一样坐落在山上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整齐又庄严。每家每户门前挂着几何形状的布料拼接成得花花绿绿地门帘,窗户上挂着玉米棒,辣椒串和蒜头。院子一角种着供自家吃食的菜,但秋天那里只剩下架菜秧用的木头棍了,菜已放入菜窖里了。牛棚或鸡舍也占据了院子的一席之地。院子里采光好的地方晒着去年剩下的暗黄的旧麦、暗粉的苹果干、红红的枣子和山楂片。
有的院子里有树,最多的是枣树,到了秋天就像中年男人的头发一样光秃秃的,依稀剩下几片倔强的枯叶,挂在枝干上用自己仅有的一点黄绿和几个虫洞高傲地炫耀自己,从春到秋见证了农人忙碌与收获的事迹,它们像悲剧英雄一样,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因不愿被抛弃而苦苦挣扎。麦田分布在各个方向,像摇篮一样包围着整个村庄。到了秋天,田里是黄土尽收眼底,好像没有半点生机,但土里的小麦种子正悄悄生长着,蓄积着力量,等着来年茁壮成长。农村的秋,宛如一张三分之一的蓝色和三分之二的土黄色组成的画布,点缀着丰收的金色和红红绿绿的生活色,也拥有农村特有的空旷,辽阔和枯黄的败落。鲜活的生活气息和历史的悲凉感,丰收的喜悦和肃杀的凄清,感情和生存的矛盾像不可解的迷,纠缠着生于斯死于斯的世世代代。
灰白的炊烟和黄土随着北风弥漫整个村庄,像网一样笼罩着这北方一隅,在这农村特有的朦胧之中,人们安稳地活着。一阵秋风过去,孩子们擤着鼻涕,敞着外套在土堆边玩耍。孩子不怕冷,任凭大人们如何叫骂,也要偷偷溜回家在水瓮里舀一瓢凉透骨子的水和泥玩。有时中午阳光充足,老人们拄着早已磨得光滑的拐杖,腰里别着旱烟袋,蹒跚到半山腰的向阳坡,坐在石块上晒太阳,不一会儿大家就不约而同的坐到了一起。上了年纪的人不太爱说话,尤其到了秋天。眯着的眼睛挤在皱纹之中布满血丝和暗淡。偶尔叹息自己拖累子女,却也安谧地享受阳光。
然而,时间不会静止。一年又一年的秋,向阳坡上的老人换了一批又一批,荒山上的土堆多了一座又一座。偏僻的村落总是留不住向往经济大潮的年轻人,儿时的伙伴也各自离散,各自忙碌。偶尔回家见面,也羞于回忆当年为了争抢土堆,打闹时弄得一身的泥点子,只有口齿不清的老人不厌其烦地说着我们儿时闹得笑话儿。
往年的秋天,能吃到长辈在秋收后用闲暇时间做的饽馒,能看到邻居阿婆绣鞋垫时佝偻的背影,能有机会站在山头远远地望着农家屋顶的炊烟,如今这种景象只适合留在心灵深处。